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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8-11-4 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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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凤求凰》司马相如
一
夜奔
我猜测卓文君那一生中心跳的最快的时刻，便是司马相如弹起《凤求凰》的时刻吧。当她从幕帘后听到那首系着她一生幸福与苦楚的曲子时，那一根一根的琴弦仿佛是一头一头的小鹿不断冲撞着她那紧锁已久的情结。于是她就注定成为情史上又一个为爱情而出走的女人，被后世所歌颂、所向往的典范。
她是通晓音律的，自幼开始就天天抚琴击鼓，吟诗背赋，雕琢她成为那个时代少有的女才子。但是命运是不幸的。初婚未及半年郎君先逝，只空留一身的才华无人与之对唱。上门求婚者虽络绎不绝，但无一不是俗物。寂寞和不遇知音的凄凉一直追随着她。
在那一夜，她听到从幕帘后传来的琴声中，参杂着那么多倾慕，那么多的渴望。这一切，只是缘由那幕帘后俏丽的身影，只是缘由那漫不惊心的一瞥。丝丝旋律里柔和了那么奔放炙热的情感，描绘了一幅如此美妙的画面，她那颗寂寞已久的心，也慢慢在琴声中变的温暖。
她就这样遇到了司马相如。相遇，总是神奇而浪漫的。
我不知道他看罢司马相如的信心里是如何的喜悦和兴奋，或者是如何的茫然和矛盾。我只是看到了她的决绝和果断：我为爱而去，从此跟着那个人，无论他是富贵或者贫穷，都将这一生托付给了他吧。若是第一次的爱情是个错误，那么就以我这一生去弥补。
她走的很坚决，和所有为爱出走的女性一样。她找到了属于她的知音，看到了她未来所有的轮廓，关于爱情、关于幸福。不管那个轮廓下是如何的真实，都值得她以她毕生的生命去窥其真相。
自古到今，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幸运的是少数，幸福的也是少数。当秦香莲、王宝钗、崔莺莺、杜十娘等人的哀怨声仍然飘散在这片土地上，使我深深惋惜的时候。更多的是赞叹卓文君、红拂女慧眼识双雄的聪慧，毕竟幸福就像一条悬挂在半空中的薄绢，太轻、太轻，想要抓住，又太难、太难！
我一直在思索，若是司马相如终生不第、一事无成，而卓王孙的怨念又无以抵消，那么两人又是怎样的命运。或许就是终生为生计而奔波，从此疏远了琴音、荒废了辞藻，只如同寻常百姓一般，被淹没入浩瀚无边的俗世，从此无可寻觅，那样的故事我无可得知。但这段感情无疑是受上天眷顾的，就连神诋也不忍心扼杀这段姻缘。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
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
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
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
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古诗十九首之十八
二
金榜提名时
我曾经试图想象着卓文君站在酒馆里，素面朝天，以笑陪客是什么样的场景，我同样无法设想司马相如尽扫才子之名，被人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感觉是多么的无地自容。一个是豪气盖世，以一篇《子虚赋》名动天下的青年才俊，一个是家中奴婢成群，金银如山的大小姐。落魄像是一场噩梦，敲打着他们每一根充满尊严的神经。
文人之痛，莫过于怀才不遇，颠沛流离。那吟诗做对，把酒抚琴的风雅，却在三两个铜版间颜面无存，不知去向。生活总是展现着它最为狰狞和世俗的嘴脸，无论你多么志从高远，也终要为那五斗米折腰。混得三餐裹腹。有史记载：文君当垆卖酒，相如则作打杂，不怕人讥笑，悠然自乐。这只怕也是一厢情愿的描绘。不入其境焉能得其味？
先坐不住的竟是卓王孙。想他一方大豪声名在外，亲生女儿却在家门口当街卖酒，实在是一件令他面色无光的事情。所以当那不知名的县令来说情的时候，他也乐得成人之美，更何况先前他已经见识过司马相如的赋文琴音，心里对这位目前灰头土脸的小后生还怀着一点点盼头。于是大手一挥，分与奴婢数百，钱数万。从此柳暗花明又一村。
曾经有一女子与我说起司马相如，首先一句就是骗色骗财，大家也说这等男人要不得，充其量也只是个古代版的小白脸。她的话不无道理，想那司马相如若是终生混迹于酒馆，又怎么能认识各方权贵，将自己的作品传到皇帝耳朵里呢？要想闻达于诸侯，先要有一点名声，而名声在当时那个年代是用嘴巴来传递的。
以后的事情自然是大吉大利。经过司马相如的几经努力，他那篇脍炙人口的《子虚赋》终于传到汉武帝刘彻的耳朵里，天子阅完全文，还以为作者是前朝的名士，叹道：写这篇赋的人，真是个才子，可惜我没有和这个人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后经人点拨，才知道作者就是当朝的司马相如，于是龙颜大悦。进宫，见驾，与所有才子佳人故事无异。
想那司马相如半身贫苦，今日终得咸鱼翻身，天子给根杆子，总是要努力向上爬。他知道武帝喜好游猎，便不失时机的献上一篇《上林赋》。这赋司马相如倾毕生之才华，竭尽阿谀奉承之所能。武帝又是个好大喜功的人，自然一拍即合。皇帝大喜，大笔一挥，司马相入扶摇直上，官拜中郎。朝中名气风头一时无两。
那一年卓文君在成都老家，我不知道在她得知司马相如成功入仕的消息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或许是得意，因为那个男人是她一眼挑中的：或许是欢喜，几年苦尽甘来凡鸟终于飞上了枝头：或许，只是一思淡淡的隐忧……。所有人的目光都沉浸在司马相如的成功中，而她的故事也就慢慢暗淡下来。
然而她在等待，等待那个为他吟唱的男人光芒四射的回来，回来接她。她要的就只是这一点点。“私订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由她而起。夜奔，由她而起。
当年的才子佳人。如今才子成名，而她还是才子心中的那个佳人吗？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古诗十九首之一
三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成都，一年复一年的等待，一年复一年的凄凉。就像长安，一日复一日的夜夜笙歌，一日复一日的诱惑。
司马相如站在自己做梦都不曾想过的颠峰里。那就是他想要的，做梦都想得到。
官位、财富、名声，这些该有的他都有了，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寄人篱下的穷酸书生，也不是那个当街卖酒的穷老板。皇帝器重他，群臣巴结他，百姓称颂他。做为一个男人，他已经站在他生命中最高的颠峰之上，如同一个无敌于天下的绝世高手。他是该享受他的成功了。今天的成功他等待了太久，付出了太多。
于是夜夜笙歌，夜夜狂欢。
无法得知，在每晚他嘴边熏醉的酒气里，是否有对远方娇妻的思念；在每夜他身边拥搂这的妙龄女子身上，是否也找到当年共患难的素面佳人。但是我知道的是，在长安这个花花世界里，他迷茫了。浸泡在终日的酒池肉林中， 他心中埋藏着的风流天赋又开始勃发了。
而千里外的成都，谁又会记得那个独守空闺的人儿。人们写尽了司马相如的春风得意，又有谁会提起这个青春已不在的才女。“思君令人老，轩车何来迟。”时间每天都在流逝着。而她已是不复当年的青春，当年的美貌。她只是安静的等，等她的爱人回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不求富贵，只愿夜夜与君度；我不求扬名，只求君曲抚我心；我不怕孤独，只期君能早日归。我这一生，大概只是为了淋漓尽致的爱一场，白头偕老的活一回。这里与长安遥遥无望，心爱的人啊，你忧国忧民，整日操劳，在你夜晚睡眠之时，是否会想起我，想起那曲《凤求凰》。我在千里之外的思念，你是否能够从天上的缕缕云霞中得知。
所有的思妇，如卓文君、如王宝钗，青春像是一根泪做的红烛。在长年的等待中，刹时燃尽。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
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
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
昔为娼家女，今为荡子夫。
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古诗十九首，之二
四
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
她等来了，等来的是十三个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却独独少了个亿（意）字。
多年的夫妻，如今感情已变成残树上最后一片叶子。情以淡，淡若河中一去不归的流水，爱以泯，泯如洞房花烛时掷地声声的誓言。要我如何不痛心疾首，要我如何不肝肠寸断。那曾经的缠绵琴音，千恩万爱仿佛还在眼前，而在你的眼睛里，我已无安身之地。
于是就有了那封著名的回信：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虽说是三四月，谁又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万语千言道不完，百无聊赖十凭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似水，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怨恨都写在这一首诗中，她是如此的冷静，又是如此的情深。司马相如看到这封信时，那旧日的恩爱涌上心头。她的每一张脸庞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让他无地自容，对自己的念头羞愧万分。于是他不得不备好车马，亲自将卓文君从成都接到了长安。
她在看到司马相如的那一刻，一定笑的很美、很美。虽然丈夫曾有异心，但是他总算迷途知返。那一刻我相信所有的怨恨、所有的猜忌、所有的羞愧都化成烟云，剩下的只有爱。
爱是沧海遗珠，谁拾到谁就会幸福。
冉冉狐生竹，结根泰山阿。
与君为新婚，兔丝附女萝。
兔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
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
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
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
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
君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
古诗十九首，之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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