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妖女”》

武侠武侠，从来都离不了一个“情”字。好像举凡气吞山河的大英雄大侠客，都需要来自异性的仰慕和偏爱才能更衬托其英伟不凡。而且往往需要等于或大于两份的纠缠不清的缘分，才能更成就其出类拔萃。也许这恰恰是男性本能的原始的憧憬和渴望，也或许这就是武侠神奇魅力形成的重要原因。而在武侠世界中，还有一类奇特女子的存在，更加是透过武侠解读男性心理方面不容忽视的。那就是“妖女”。

何谓妖女？首先从外貌上看，她们必定美若天仙，倾国倾城，举手投足间的风情万种，全是为了倾倒世人的。当然，若没了这份容貌，又何来与那些大英雄们的纠葛牵扯呢？毕竟在大多数男人眼中，容貌是女人的阶级。可惜的是，美则美矣，妖女们却往往有一个不好的出身。例如魔教教主的徒弟，腐朽王朝的公主，敌对势力的手下等等。这就形成了与男主角产生矛盾的根源。我们的大侠客们，正气凛然，方正刚直，肩挑重任，快意江湖，又怎能与代表非正义的一方迸发情感的火花呢？

然而妖女与英雄，偏偏就这么遇上了。因为放不下门第偏见，解不开道德束缚，英雄们总是对妖女敬而远之。可他们愈冷漠，妖女们越是热烈地对其投入所有感情。这种感情的萌发是不需要缘由的，甚至只要一个照面，一次羞辱，或者是一次侠客们出于侠义知道而无心为之的救美行为，便可以为接下去所有故事埋下伏笔。在《倚天屠龙记》中，被张无忌脱了鞋子后，赵敏便爱上了他。

对于美女能手到擒来，甚至不需要勾勾手指头动动眼神——这种一触即发的离奇有时候会惹人发笑，然而男性的自我优越感便折射于此，男性的梦想也由此可见一斑。他们梦想的后续便是，女人们对自己锲而不舍的疯狂热烈的追求。为了得到侠客们的感情，妖女们百折不挠，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即使品格坏如阿紫对待情感亦是如此。前世今生的眼泪和鲜血重重叠加累积，声声泣血呼唤，次次伤了又重头，被误解被冤枉被栽赃——妖女们要付出比仙女和圣女们多几千几万倍的努力，受尽重重委屈，才能换来一点因为情深和牺牲而造就的打动，或者像《大唐双龙传》的绾绾，给她所爱的男人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而已。多么伟大的大男人大英雄，又是多么巨大的潜藏于武侠世界的大男子主义。其实，或许很多时候英雄和侠客们是早就动了心了，但他们毕竟是武林正义阵营的翘楚，是光明磊落刚正不阿的代名词，为了所谓的侠义，他们忍了逃了，譬如卓一航和张翠山。或者选择了温良恭德的名门淑女正派闺秀，譬如金世遗和徐少陵。男人们让妖女们的痛苦和坎坷更加升级，可是他们有理由的，那就是侠义。

有人说孽缘便是解不开的纠缠。虽说侠客们拒之千里，妖女们也因为绝望到彻底而曾经放弃。可是在无数的巧合和折磨中，在武侠作者别有用心的安排下，他们反倒愈加难解难分，而妖女与英雄的爱情，也在这难解难分中成熟起来。这时候，就必定要有一方作出忍让和牺牲，而在男性武侠作者的笔下，这爱情的祭品往往便又是妖女了。任盈盈，赵敏，殷素素，厉胜男，聂小凤……无数的妖女在泪海里滚过，疼痛到撕心裂肺，付出得刻骨铭心。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妖女逃不开她们悲剧性的爱情宿命。对于感情单纯善良如聂小凤，最终在冷酷的报复中埋葬了青春和生命。敢爱敢恨忠贞炽热的厉胜男，最后也难逃一死。纵使是修得正果的赵敏，之前又何尝不是被张无忌百般误会和冤枉，受尽委屈？在大男人们的五指山里，任她再聪慧再狡黠的女子，都挣扎不出，可掌握这一切的大侠客们，又何德何能受此垂青呢？

为什么男人们要不遗余力地树立起这么多鲜明深刻的妖女形象呢？除了因为她烈，除了因为她美，除了因为她们对感情忠贞不二——除了这些千百年来男性品评女性的重要审美标准之外——还因为男人需要成就感。仙女圣女们太矜持，她们是遥不可及的冰山雪莲，需要大侠们气喘吁吁地去寻去追。而妖女们就像一团艳丽的火，她们给男人带来热情，浪漫。她们不需要追，她们就在身边。这是轻而易举的自尊心。但她们同时又需要被征服，征服这么烈这么美这么妖的女人，谁能说不是男人们无上的满足呢？甚至可以说，妖女是男性心理在文学中的衍生物，是男性自我构建的乌托邦，是更为深刻的文学存在。
不过，从女性角度，最想对妖女们说一句话：不要做攀附于情感的藤萝，妖女们，为自己而活是更精彩的活法。爱和恨都不施与旁人，把所有的热烈自我珍重，这岂不是比那伤痛和牺牲纠缠的所谓爱更为深刻么？